虫子

我干啦,你随意。

#楼诚#【世界以痛吻我】第十七章·看剑

第十七章·看剑


      一九三二年八月初。盛夏。


  明楼走到街角邮箱,把两封信一起投进去。一封写给南京的同学,另一封写给他也不知道是谁的上线。

  这两封信,都用了邮局就能买到的最普通的信封和信纸,但是字体和笔迹完全不同,并且其中一封加了暗码。

  然后他慢悠悠的走到不远处的小铺,照例买了些炒松子,一边吃一边同摊主聊。

  一包松子,两个人不大会儿就解决干净。明楼看着邮差打开邮筒拿走了信,这才擦擦手走了。

  

  从街角穿进弄堂,又从弄堂穿进下一个弄堂,明楼缓缓放慢脚步,听了听身后的动静,接着又迅速把脚步放快了些。他走过玩闹的小孩,走过正坐在门口杀鱼的婆婆,又走过晾晒衣服的大婶,然后借着她甩衣服的空隙微微弯腰向后看去。

  衣服甩出的水渍在阳光下闪着光,明楼低着头——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双硬质军靴,此刻谨慎的停在原地不再前进。

  明楼顿时松了口气,转过身站定,在心里暗骂此人有病,装神弄鬼。

  

  大婶挂好衣服就离开了,露出后面的王天风,一身周正的军装,连帽子都整整齐齐戴了,青天白日徽在正中嵌着,腰间却鼓囊囊别着两把毛瑟C96,很有点不伦不类。

  “你皱什么眉头?”王天风歪了脑袋问。

  “你这一身怎么个意思?”明楼嫌弃的看着他。

  “有任务啊。好不容易有个任务,老子能光明正大的把这身穿上,你意见还这么大。”王天风撇嘴。

  “因为你把枪藏得全世界都能看到,所以我不觉得这会是个愉快的任务。”明楼瞟他。

  

  王天风被派去西北做了三个月的马匪,刚回到上海,换了身皮,连胡子都没来得及刮。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他下巴微仰,眼睛眯着,很有点江湖老大的气势。

  “一身匪气,简直有辱斯文。”明楼补充。

  “匪气?赤匪么?”王天风低头看看自己,把衣角拽平。

  屁的赤匪,土匪!

  明楼忍住脏话没接茬,越看他越嫌弃,干脆眼不见为净,一甩袖子,转身走在前面,拐到了一处两边都是青砖,连小窗也没一个的小巷深处才继续说道:“说吧,什么任务。”

  “蒋委员长下令,封锁根据地,禁止盐粮输入。但是上海商界鱼龙混杂,”王天风意有所指的看着明楼说:“这个大家都清楚。”

  明楼就像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单单上海商会内部,就各有各的主子,东京,巴黎,伦敦,柏林,香港,洛杉矶,甚至瑞金和延安——更别说还有青帮势力——暴力和恐惧在特定场合下也是生产力。”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这样多的不对等的入口和出口——也就是你说的鱼龙混杂,再加上货币天然的流通性,政府干预实在难以大施拳脚。而期待自由市场在乱世生长,就如同将茶花种在沙漠。我刚听炒货店老板说,上个月葵花籽的价钱足是这个月的三倍,因为六月份和七月份西北霍乱流行——这你知道——红枣涨价了,所以葵花籽也跟着涨,真是个让人始料未及的好缘由!经济学家们希望建立新秩序,新秩序也确实正在建立,但尴尬的是,它总在建立——因为它似乎永远在被打破。所以,我讨厌暗杀。”

  

  “……”王天风眨眨眼睛:“我只听懂了你讨厌暗杀的部分。”

    明楼冷淡的说:“我就是在说我讨厌暗杀。”

  “可任务并不是暗杀。”王天风从腰间拔出手枪,耍了个漂亮的枪花:“说实话,那些红脑壳有没有盐粮吃,我半点也不在意,我压根没兴趣跟那帮灰头土脸的家伙斗,因为他们都很天真,看上去就活不长。就算上海真有他们的钱袋子,我也不怎么在乎。”

  明楼选择性的忽略了他对我党贴切的评价,迟疑道:“你到底来找我做什么?”

  王天风眯着眼睛笑了。

  “你会喜欢这个任务的。”他说。

  

  明诚拎着行李坐上无轨电车。他目露怀念的看着路边的一切,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他一次又一次的低估了自己想要回到这个城市的欲望。

  耳边熟悉的上海话,电车运行的声音,街边小贩的叫卖,它们一点一点的融进他的血液,顺着动脉,流过静脉,直到毛细血管,几乎要冲洗掉这半年多里他所面对过的阴暗。

  他贪婪而克制的看着,在心里计算到家的时间。

  电车路过某个狭窄的小巷时,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巷子深处。明诚的心猛地一跳,可那个身影连同巷子都一闪而逝,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已经错过。猛然跳起的心竟瞬间好像无处着落——是看错了吧,太想念大哥了么?

  就像平地响起一声惊雷,可周围的人都毫无反应,于是他也怀疑自己大约是听错了。

  

  明公馆布局端方,八月天里打开门窗,厅中就有过堂风,甚是清爽。

  明楼同王天风分开,回到家的时候,厨房正在做饭。过堂风在傍晚时分吹得尤其来劲,厅中桌上摆着葡萄,可没有一个人顾得上吃——事实上厅中空无一人。

  他正觉得奇怪,就听到脚步声从楼上传来,不快不慢,不轻不重,稳妥而踏实。明楼抬起头,被二楼的一圈扶手挡住视线。可他心里有个不知道是答案还是期待的猜测——那脚步声不像明台的浮躁,也不像大姐的轻柔,更不是佣人们的谨慎小心悄无声息。

  那串脚步经过了书房,经过了主卧,沿着楼梯走了两步就停下来。

  明楼脸上不由挂起笑容。

  

  明诚站在楼梯上,他原本要下楼去找阿香,问问自己的行李给收哪去了,谁知道刚下了两级台阶,一侧头就看到大哥笔挺的站在大厅中央,嘴角含着笑意,眼神温柔而欣慰的看向自己——他这才终于感觉自己是真的回到了家。

  “大哥。”明诚的声音比两年前低沉了很多,一丁点少年的清脆都没有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明楼招招手,示意他快下来。

  明诚加快了脚步,迅速走到明楼身边:“下午刚到。”

  “好像黑了些,高了,也壮了点。”明楼伸手捏了一把明诚的肩膀。

  “嘶,大哥手劲好大。”

  

  “坐下说。”明楼笑着坐下,揪一颗葡萄放进嘴里。

  明诚看了一眼他身边的位置,不知为什么,坐到了远一些的单人沙发上。

  明楼似乎没察觉,将果盘往过推了推:“吃点,挺甜的。放假了?”

  “是。有半个月假期。想家了。”明诚笑着说。

  明楼看着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对。很不对。他的笑容和两年前给人的感觉全然不同。

  明楼几乎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这个孩子了。

  

  那时候明诚笑容里的天真和倔强都像一棵大树,远远的立在荒原之上,枝繁叶茂,无比纯净,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他信任,或者不信任你;他依赖,或者不依赖你;他认同,或者不认同你。全部都清楚的写在那里。

  可现在,荒原没有了,大树也没有了。那里是野草,是野花,茂盛而又顽强。可谁也猜不到藏在它们下面的,是阴暗角落的苔藓,还是正在发芽的种子。

  他笑得很好看,嘴角的弧度和眼睛眯起的程度都恰到好处,好看的几乎不真实。

  明楼太熟悉这种不真实了——就像他在镜子里看到过的自己。

  

  明楼顿了几秒钟,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疼痛,他低声说道:“你在中国,在上海,在家。”

  明诚一愣,然后迅速收起笑脸,轻声说:“对不起。大哥。”

  明楼摆摆手,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明诚立刻变回了两年前总是在大哥面前手足无措的弟弟,他咬了咬嘴唇,低下头说道:“我很好,大哥。”

  你很好?你习惯性的用一个糊弄别人的假笑来糊弄我!这是很好?好到需要经常这样笑以至于习惯了么?

  明楼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或者说盯着他。

  

  明诚依旧低着头,半晌他抬起来,然而只和明楼对视了一眼就再次低下。

  在这分别的两年时间里,他无数次想起他的大哥。

  最开始,那种想念是一棵树对一座山的仰望,一条河流对广袤大海的仰望。

  后来,他学了越来越多,见识了越来越多,也做了越来越多,那种仰望变成了一颗星星对另一颗星星的凝视。

  他几乎以为自己快要成为大哥那样的人了,他以为自己见过了生死,经历了考验,拥有了信念,距离大哥就会越来越近。

  

  但只是这一眼,他重新退回了一棵树,大哥依旧是那座山。

  

  “你打算用沉默来解决这件事么?”明楼的声音很稳,也很沉。

  明诚的手攥起拳头。他不能欺骗大哥,无论如何都不能。

  可是要怎么说呢?说他这半年多时间在巴黎各式各样的文化沙龙和假面舞会上的周旋么?说他作为一个优秀的地下党情报员是怎么在众多怀疑的目光中骗取信任么?说他领悟和学习到的一切,都是怎么样的影响着他,也驾驭着他么。

  他不敢。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这些说不清是好还是坏的事情,都是他出于自由意志的选择。不为了谁,就为了自己。

  “我——”明诚鼓足勇气,可刚开口就被打断。

  

  明镜接完电话,从偏厅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开心的喊:“阿香啊!还要多久开饭啊?”接着她看到了端坐在那里的明楼:“咱们家大少爷也回来啦!”紧接着被派出去买新桌布的明台也进门了,明镜快乐的补充:“还有小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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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换工作了,要搬去外地所以最近都会比较忙#

#比较忙的意思就是更新的时间会比较飘忽……#

#抱歉抱歉,可能养一阵再看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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