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子

我干啦,你随意。

#楼诚#【世界以痛吻我】第十三章·子弹

第十三章·子弹


  对峙很快从咖啡馆的角落,转移到了门外。

  酒壶满意的停住脚步,把烟缸护在自己身后。一阵冷风吹过来,他看了看门里,然后十分热心肠的说道:“让弟兄们都进去暖和暖和吧,外面太冷了。”

  奎木狼没好气道:“你别得寸进尺。”

  酒壶委屈:“我这个小兄弟没杀过人,手可抖得厉害。”


  奎木狼头疼欲裂。贪狼昨晚紧急传讯给他,要他今天一大早守在尼古拉夫妇的宅子附近,见到有人暗中查探就召集人手跟着,伺机捉捕,务必借此机会将其同党一网打尽。

  中统的工作重心压根不在巴黎,为了生擒酒壶几人,能调来这些人手已经不容易了,实在不宜多生事端,就是为了兵不血刃才召集人手,可枪声一响,警察怎么也要来了,这可怎么是好嘛。

  奎木狼原本因为素有决断才得贪狼看重,可一时之间竟也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他瞪视着明诚,似乎想把他手里的枪吞了。

  

  场面有点滑稽,可明诚的手心渗出了汗。

  如果情势恶化,酒壶给出暗示,甚或明示,难道他真的要扣动扳机么?

  他要这样做么?

  掌心雷并不是杀人的枪。哪怕面对面的距离,它也很难真的打死谁。

  可如今它就顶在一个人的脑袋上。并且,就算连这样都不会打死人,他就能扣动扳机了么?

  

  这是一个人,同他一样,有亲人,有朋友,有战友,有同伴。有在乎的事情,有珍惜的人,说不定也同他一样,忙了一上午,正在惦记自己的饭。今天可是除夕!

  这个人如此年轻,似乎比明诚自己还要小一点。因为这样胁持的姿势,他的头发不可避免的蹭在明诚下巴上,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柔软质感,以及夹杂在寒风凛冽中若隐若现的洗发水味道刺激着明诚——这个被自己勒住脖子,用枪顶着脑袋的人,又能比自己那个小弟明台大多少呢?

  太难了,明诚几乎要撒手不干了。这太难了。

  

  他怎么可能做到?假如他真的做了,一定会从此被噩梦纠缠。永无宁日。

  这是一个太过沉重的代价,沉重到他压根没有心理准备。他这才知道,错了。

  他一直不敢告诉大哥自己在做什么。他以为自己是在怕大哥担心。

  可实际上,直到这一刻——不是凭空的想象,不是信口的承诺,不是妄下的决心——就是他真正要面临一个如此困难的选择,永远不可能有弥补或者回头机会的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真正怕的是什么。

  

  杀人是错的。不管什么理由,什么原因,这是一件错的事情。不论是大哥对他的教育,还是他自己在苦苦追求的一切学识,都教给他一点,这是错的。

  它不会因为有一个高尚的动机就变成对的。也不会因为有一个被期待的结果就变成美好的。更不会因为发生在战场,就变成理所应当的。

  他可以选择去做一件错的事情——为了理想或者信仰,责任或者道义。

  他选择了错的事情,因为他心里,有比“对”更重要的东西。他成全自己,那么过后他所面临的最终审判也将来自于他自己。

  可那个“更重要”不应该是大哥,或者其他任何人。因为他不能把这些罪推给大哥。这太自私。

  他不能说,我是为了大哥才做这些事的。因为这样推演下去,难道说他也是为了大哥才杀人的么。

  想都不应该想。

  这些东西太沉重,他怎么能用大哥来给自己脱罪?

  这对大哥来说是多么的不公平。凭什么他要负担这个?

  

  他差一点成了他自己最看不起的人。

  “我这样做都是因为你!”,“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这些话听起来和他心里默念的那句“我要为大哥扫出一张安静的书桌”又能有多么大的区别呢?

  假如大哥知道了他当时的所思所想,会多么自责?会多么惊怒?会多么后悔?

  他早上的雄心壮志多么可笑,他献祭似的自我牺牲多么愚蠢,他看似冷静的孤注一掷多么幼稚。

  

  怀里的小军官小心翼翼的扭动了一下身子,明诚的思路被打断,他勒紧胳膊,恶声恶气道:“老实点。”他不能在此刻连累队友。

  小军官很委屈,可是枪口顶在脑门上,他把辩解的话十分不情愿的吞了回去。

  

  要不要开枪?要不要?

  这几乎是明诚有生以来面临的最艰难的选择。他不敢去看酒壶,或者烟缸。他多希望此时大哥能够突然出现,就像把他从那条路上救走一样,给他当头棒喝,要他好好搞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他一直都知道大哥对他的期望,可直到此刻,面临生死选择,他才真的理解那些期望。

  

  “你要看的足够多,懂的足够多,才会有足够多的自由。”

  “我对你有期望。我希望你有丰富的学识和心境,足以应付一切外压内患。”

  “只要你确定,你深思熟虑,可以为可能的后果负责。”

  

  这些话无比的实在又是这样的殷切。

  他为什么不能再等等?

  他一片赤子之心,对共产事业有足够的向往和热爱,可是为大哥牺牲的冲动遮盖住了这些。

  他为什么不能更加深思熟虑?

  如果今天,他听到任务,下定决心时想到的,是自己的信仰和理想,那么此时他有什么好犹豫的?他自可以承担一切后果。

  可他那时竟只能想到,中国之大,何时能摆得下一张安静的书桌。

  

  一辆黑色汽车停在几人身侧,僵持的平静终于被打破。

  “张川默,光绪二十年生人,黄埔军校二期学员,共产党员,中国共产党旅欧支部法国情报组下属巴黎小组组长。代号酒壶。”缓步下车的女子穿裤装,短发,很干练,她一边说,一边站直身子抬手敬了个礼:“学长,我是第六期的。”

  酒壶挑眉,然后回礼。一身中式长衫配上黄埔入伍生的学生礼实在不伦不类。

  “地下工作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同死了没什么两样,学长还要硬挺下去么?”贪狼带着点得意说道。她确实应该得意,这一局赢得很漂亮。

  酒壶却没接话,而是转过视线。

  

  明诚心如鼓擂,他看到酒壶看向他。

  是要他动手么?是要打伤人质么?还是要杀了他?

  手中的枪如此烫手,他到底要不要扣动扳机?

  

  就在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指时,酒壶终于开口说道:“这里原本不应该死人,”他环视四周:“我们都应该死在东北。”

  贪狼的脸色阴沉起来:“学长说这个,可与眼前事无关吧。”

  “怎么无关?”酒壶说道:“若我与贵党还有点什么可说的,那就只有这个了。”

  贪狼冷笑一声:“呵,其实学长这样的人少一些,我们自然腾得出手去对付侵略者。”

  酒壶摇了摇头:“秦小姐,东北战局如何,你我心知肚明。这话你自己信么?”

  贪狼面色不善的眯起眼睛。

  酒壶低下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这才抬头说道:“做个交易吧。”

  

  贪狼没有说话,定定的看着他。

  “我这里有一份苏联方面两天前送来的雷达资料。”酒壶一字一顿的说道:“拍频原理,持续发射信号,可以应用在——”

  “组长!”烟缸难以置信的打断了他的话。

  酒壶不理会烟缸,继续说道:“秦小姐没有兴趣么?”

  “啪嗒”,烟缸在酒壶身后,举起手枪对准他的脑袋。她甚至打开了保险,显然多一个字都不想让酒壶说出来。

  

  贪狼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事情,半晌笑起来:“这出戏还算新鲜。”

  烟缸只是盯着酒壶的后脑勺,专心致志的双手持枪。她看起来随时会开枪。

  明诚盯着几人的动作。

  

  忽然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打在贪狼肩头,血花溅起。场面顿时乱起来,最外围的人手开始四下搜找偷袭者,烟缸原本对准酒壶后脑的枪口微微一偏,一发子弹正中奎木狼身边副手的眉心。

  明诚闭上眼睛,下移手臂,一枪打在那小军官的腹部,然后一把将他扔在一边。接着一个抬手将掌心雷收起来,自腰间摸出手枪,端在手里却更加茫然。

  “快走!”远处传来茶杯的吼声。明诚这才想起,茶杯是一直暗中盯着贪狼的,她来了,那他就在附近。

  

  子弹到处乱飞,贪狼早已经退到车边,打开车门做掩体,单手持着一把勃朗宁。

  烟缸一枪过去,只打碎了玻璃。酒壶推了烟缸一把,喊了一声先走,然后弓着腰打了一枪,接着几步跨到明诚身边。

  “我们往这边撤。”酒壶拉着明诚:“掩护烟缸。”

  果然,奎木狼带着两个人追过来。而烟缸在茶杯的掩护下顺利撤离。

  

  “不能往那边去,”明诚喘着粗气,这是一个三岔路口,他回头看向酒壶:“那条路离塞纳河——你怎么样?哪里中枪了?”

  酒壶无力的抬抬手,他实在跑不动了,衣衫的内衬已经被血浸透:“命该如此,”他努力对明诚笑了笑:“流弹咬了一口,只是位置实在太准了。”

  明诚慌张的扒开他的手。确实太准了,那颗子弹打在他的肺部,钻出一个面目可憎的喇叭型空腔,没有贯穿,破碎的弹片嵌在里面。

  身后的人已经追过来。酒壶拍拍明诚的手:“快走吧孩子。”

  枪声响起来,却只有两声就戛然而止。

  明诚惊讶的抬起头,只剩奎木狼站在他视线里,没有走近,也没有说话,远远的立了半分钟,转身离开。

  

  “他是我们的人?”明诚惊讶。

  “真是个古板无趣的同志。”酒壶咳嗽了一声:“对吧。”

  明诚扶着他:“我们去医院。”

  “别,”酒壶摇头“没有意义。我有事情要给你交代,你——咳咳——找个地方扶我坐下。”

  明诚擦了一把脸上跑出来的汗水,向旁边走了几步,扶着酒壶靠墙坐下。

  “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酒壶说话已经有点费劲,他苦笑着舔舔嘴唇:“挑一个问吧。”

  “既然奎木狼是我们的人,为什么他不来报信?他们应该昨晚就制定了计划。”明诚皱着眉头问。

  “呵呵呵,”酒壶艰难的笑了:“他的位置很重要,时机不到,他可能真的会杀了我们。所以——咳咳——他当然不会来报信。就连刚刚,救我们,都是很冒险的举动,万一你,或者我,是间谍或者日后叛变,他岂不是——咳咳——懂了么?”

  “嗯,可我还是觉得——”明诚迟疑。

  酒壶呼吸得十分困难:“没有时间解释了。青瓷,你听着,不要再去联络点。”

  “雷达资料还在那里!”明诚惊讶。

  “就让它在那。这个局,有一小半都是为了这个。”酒壶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回家去。留心水果店。”

  明诚吃惊,这个局?什么局?他有心再问,可酒壶的状态明显已经无力解释。

  “替我吃几个饺子。”酒壶舔舔嘴唇:“回去吧。”

  明诚无声的摇摇头。

  “走吧,别看着我,”酒壶笑着说:“我正在死。这是件大事,让我一个人面对。”

  明诚委屈的看着他。

  “我并不希望你在场,”酒壶绝情的说道:“这不是什么好事。”

  明诚倔强的蹲在原地。

  “可也不是什么坏事。”酒壶用尽全身的力气推了明诚一把:“走吧。我要休息了。”

  明诚咬着自己的嘴唇,默默的红了眼眶。

  “这不是命令,”酒壶好心情的开玩笑:“可这是遗愿。”

  “组长!”明诚终于站起身,他站了足足两分钟,然后转身走了。

  

  他心里十分难受,不知所措,大约是因为在咖啡馆时就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他所受的冲击有限,茫然倒更多一些。

  还没明确的感受到迟滞的悲痛。

  他没有面对过这样的死亡。他情不自禁的想起那名被他一枪打在腹部的小军官——他也会这样一点一点死去么?

  

  “组长,”明诚的声音小了些,他一边转过街角,一边低下头,让眼泪落在地上:“我就这样回家去么?”

  没有人回答他。

  明诚哭出了声音:“我还怎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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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画风对我来说实在太难了_(:з」∠)_


# 所有BUG我都360度跪下认错_(:з」∠)_


#下章回到言情剧。下章继续傻白甜苏的文风。下章大哥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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