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子

我干啦,你随意。

#楼诚#【世界以痛吻我】第六章·游园

第六章·游园

  明家家训曰勤俭,明镜就绝不会纵容弟弟们浪费。别说明诚没有新衣服穿,就连明台都捡明楼的旧衣服。

  小孩子长得快,说是旧衣服,其实不过穿了几个月,到了第二年就已经不合适了,和新的没两样。明诚来之前,明台穿大哥的旧衣服;明诚来了之后,大哥依旧穿新的,明诚穿大哥换下来的,明台穿明诚换下来的。

  

  相同的事情,不同的心境大有区别。

  桂姨疼明诚的那几年里,大姐要送明楼的旧衣服给她,她从来不要,私下还说过,哪怕穿的差点,我的孩子也穿新不穿旧。

  然而如今的明诚却觉得,穿大哥的旧衣物没半点不好,十分满足,这样深入的融进一个家庭是他莫大荣幸。大哥给二弟,二弟给三弟,这种传承式的家族习惯,甚至有点奇妙的仪式味道,可以给他很深的安全感——他在这里面是有一个位置的,那个“二弟”是他,上面有大哥,下面有小弟,缺一个都不行。

  过年的时候,明镜给他们每人做了一套新衣,明台这个‘衣物链’的最底层简直乐坏了,当时就美滋滋的换上了。

  明诚则谢过大姐,然后把那套衣服妥妥贴贴的叠好收了起来,如今正拿出来穿上。

  

  南京的四月份,冷的一点也不含蓄。明楼换好衣服出来时,明诚已经一身新衣立在门口等他了。

  不过一年半的时间,他身量已经和明楼差不多高,穿着廓型合体的长风衣,很有点富贵人家的少爷模样。

  “去哪儿?”明诚一边整理围巾一边问道。

  明楼顺手帮了他一把,把围巾扯平整了些,然后看看表说道:“南山路吧。我们沿着中正街往东走,去第一公园转转。”

  明诚低头嘟囔:“我都跟同学去过很多次了。”

  明楼乐了:“那正好,你来做向导。”

  

  两人坐公共汽车到了中正街,在附近转了转这才进到公园里。

  公园果然热闹嘈杂,人来人往,贩售食物和小商品的摊贩都编了号,等距的在公园分布着,巡警来回巡逻,时不时的赶走几个没有编号的商贩。

  明楼看了看表,距离下午四点整还有八分钟。

  明诚不太自在的走在明楼前面,时不时回头看看他是否还跟着。

  “大哥,我们去东边吧,这里人太多了。”明诚说道:“那边风景很好,我有几个同学经常过来写生。”

  明楼的目光已经搜寻到了九号摊贩,他低头看表,还有四分钟,口中却问明诚道:“你也会同他们一起么?”

  明诚挠挠头:“我不会画画,就看看而已,学这个也没什么用。”

  明楼伸手拉过明诚,一边穿过人群带他走向九号摊贩,一边说道:“这是什么鬼话!没用的就不学么?这世间所有真正有趣的东西都无用。为什么要活的那么节俭实惠?”

  话是这么说,明诚疑惑,大哥想要他学画画?

  

  到了九号摊贩前,明楼松开明诚的手,再次低头看表,分针和秒针都正正的指在了罗马数字ⅩⅡ上,他扭过头笑着问那个摊贩道:“老板,这怎么卖?”

  明诚低头一看,明楼手指的是一小副色彩艳丽的油画,画的正是公园东侧的草地游人。

  那老板还没来得及回话,一只手从明诚身后伸过来,拿起那副画,又听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声音问道:“老板,多少钱?”

  明诚回头一看,惊喜道:“谨怀哥,你也来游园!”

  明楼的表情瞬间有些奇怪。朱谨怀对明诚点点头,又意味深长的冲明楼一笑,然后说道:“这幅画功力不错,可惜取景不好,一片绿油油,没有花朵点缀,未免太过写实。”

  明楼听他一字不差的说完了切口,只好接受了这个老同学就是今天要见的下线的事实,按照约定回复道:“不用急,春天一到,红满人间。”

  

  两人各怀心思笑了笑。摊贩老板嫌弃道:“你们嘀嘀咕咕的,到底买不买?这是一个学生在我这里寄卖的,只要五十文。”

  明楼看了朱谨怀一眼,既然已经接上头,这画谁买都无所谓了,他摸出钱包道:“谨怀让我吧,我正在教育阿诚,要他多受艺术熏陶。”

  朱谨怀无所谓的耸耸肩:“君子不夺人所爱。”接着又邀请道:“相请不如偶遇,我同家姐晌午来游园,至今水米未进,正要去找个馆子吃点东西,你和阿诚也一起吧?”

  明楼这才知道,这人竟同他一样带了个毫不知情的家人来接头。再侧头看过去,果然见一名穿鹅黄色大衣的女子拿着小包包站在路对面等着。

  

  他不愿明诚和朱谨怀此人过多接触。明诚这小子聪明又警觉,稍微有一点怀疑都是麻烦,于是推辞:“我同阿诚刚来不久,还要再转转,就不打扰了。”一边说,一边把钱付给老板,拿了画递给明诚。

  那副画装裱的很简单,明诚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层层叠叠的绿色草地画得十分传神。

  明楼同朱谨怀道别。

  

  那天之后明楼又忙了起来。

  南京,上海,天津,作为中共地下工作中牢不可破的铁三角,信息传递十分重要且频繁。局势严峻,尤其南京是国民政府的首都,组织宣传任务尤其危险困难。

  朱谨怀长相毫无特点,最适合做地下工作,再加上原本就同明楼相识已久,两人更加配合无间,出色完成了不少任务。

  有周书记在上海主持大局,对地下工作提出四个基本原则:

  第一,除清除叛徒外不准搞暗杀,防止恐怖主义倾向;

  第二,不许在党内相互侦查,保障党组织正常的党内生活;

  第三,地下党组织不能同时兼搞武装斗争,保存实力;

  第四,不用金钱,美色获取情报,用正义性争取人心。

  此时中共党员多为明楼这样的青年学生,有少数激进派,但多数都同明楼一样,并不赞成以暴制暴。尤其明楼,痛恨暴力革命,认为暴力是产生邪恶的根源,他很爱惜羽毛。所以这几个原则既保证了队伍的纯洁和安全,又很受拥护。

  

  明诚并没有感受到这些暗流涌动,明楼把他保护的很好。

  上次的接头任务十分简单,没有传送信息的需要,很安全,所以他才带了明诚做掩护。而那次之后,他没有再让明诚有过任何接触到这些事情的机会。

  明诚埋头学习,对其他事情统统不操心,所有青春期的烦恼,几乎就只有大哥回家太少。

  他的前十五年那么漫长,好像有一辈子,长得他以为他永远不可能摆脱掉那些晦暗发霉的味道。而他无忧无虑的国中又过得那么快,吃顿饭的功夫就没了,连口汤都来不及喝。

  

  明诚的国中规规矩矩读满了三年,毕业时成绩极为优异。

  同时明楼提前从东大毕业,同年,接到去黄埔报道的任务。中共在国民党的渗透工作已经初见成效,之前那场“合作”,已经烟消云散,而新的战争正在酝酿。

  

  一九三零年夏天,放了暑假的明楼同明诚一道回到家里,大姐拿着阿诚的成绩单,开心的合不拢嘴,不住称赞他聪明还肯吃苦,又问他想去哪里读大学。

  明诚看看明楼,笑着说道:“想做大哥的师弟。”

  明楼有些惊讶的看向阿诚。随即又反应上来,这个傻弟弟并不知道他在如今在哪里上学。

  明镜不满道:“南京有什么好!你还要继续留在那边。复旦也不错的,你大哥没眼光你别学他。”

  明诚只是笑。

  明楼亦不表态。

  

  晚上大家都去休息了,明楼去大姐房间,问了明台最近乖不乖,然后才说道:“大姐,我想送阿诚去巴黎读书。”

  明镜愣了一下,然后迟疑道:“巴黎?阿诚还不到二十岁,一个人去那边,怎么放心嘛?国内这几个大学也挺好的嘛。”

  明楼叹口气说道:“大姐,你照看生意,应该比我更清楚,去年美国的泡沫经济彻底崩盘,整个欧洲都深受其害……”

  “对啊,我自然知道,所以更去不得了啊!”明镜皱眉。

  “不,大姐,明诚本身就是个能吃苦的孩子,而且他既然是明家的孩子,就自然不会让他双手空空的去饿着肚子念书。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国内,已经不会太平了。”明楼压低了声音说到:“日本是受美国经济风暴影响最大的国家之一,我在日本留学的朋友写信来说,日本国内现在正被绝望的情绪笼罩着,大萧条,失业,惶恐,破产,难民。日本经济已然瘫痪。可当他们把目光放回土地的时候,却又发现在满洲里的租期只有二十五年,就快到了。大姐,这是一个没有饭吃就会去抢的国家。或迟或早,他们总会有所行动的。”

  明镜吃惊的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的呼声逸出来。

  “现在的日本最流行的一个说法就是:满蒙生命线。”明楼抿着嘴,表情带了一丝嘲讽:“有的老师甚至会在课堂上给学生讲起。这个国家的意识形态正在经历诡异的嬗变。”

  

  这些信息其实是一些从黄埔军校毕业后,去日本的留学生带回来的,他们本希望警示政府,可是有哪个大人物不是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呢。明楼自有渠道得知,可他也只是一个联络员罢了,他又能做什么呢?组织此时甚至连像样的军队都没有。

  他甚至不能开口让大姐离开,去更安全的地方。因为大姐就代表了明家长房,他清楚大姐的脾气,她就像一棵倔强的胡杨树,简直同上海这个地方格格不入。明台还又小,离不开大姐。他能做的仅仅只是送走明诚,这个他抱了太多期望的孩子。他知道这不对,可他真的希望明诚能去走他自己原本想走的路,去过他自己原本想过的人生。

  

  太平才有盛世,盛世里才摆得下他的书桌,等到海晏河清的那一天。明楼看着大姐头上的簪花出神的想,等到那一天。




【最后一部分大哥所说的话是真的。“九一八”之前一年左右的时间里,日本国内的气氛就已经有种明显的变化了,当时在日本的留学生们察觉到了,并且派了代表回来警示政府,然而没有回应。这两个没有得到应答的代表,正是后来蓝衣社的创始人。(参考资料——《蓝衣社碎片》) 】

评论(27)

热度(397)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虫子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