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子

我干啦,你随意。

#楼诚# 【世界以痛吻我】第四章·欺瞒

第四章·欺瞒

    明诚的入学办理得挺顺利,等到了和同龄人穿着相同的制服实实在在坐在课堂上的时候,他才真正明白了大哥为什么坚持要他来学校。
    这里虽然学习进程慢些,不如他自己看书效率高,但别人的思路能给他触类旁通的启发,让他更加了解事物的多样和多变。而且同龄人之间这种百无禁忌的交往更是他之前从未体验过的,新奇有趣。
    不在大哥身边,明诚反而更加开朗了一些。他样貌端正,功课漂亮,又懂得照顾别人的想法,很快就有小团体邀请,接纳了他。也有同学约他一起去玩,他忙于功课,总是想要拒绝。但从小到大,在遇到明家人之前,他接受到旁人的恶意总是多于好意,所以更觉得友情珍贵,于是十次里也总会应下三四次,如此便结交了一些朋友。
    这里的一切仿佛都和他的想象重合,又有微妙的不同。看着那些和他同龄的孩子们,就好像看到了上中学时候的明楼,他心里总是想,原来大哥就是这样在学堂里读书识字的,这不仅填补了一些他对大哥的想象的空白,更让他觉得无比亲切。
    国文老师喜欢他勤勉,算学老师常夸他敏捷。他知道自己相较同班同学起步晚,于是加倍努力。
    这里明快的节奏让明诚如鱼得水。他从前读书得了新奇的妙趣,如今读书又得了交流讨论的快感。实在乐不思蜀。
    
    同时,明楼却不知道在学校忙什么,极少回家,公寓里常常就明诚一人。大哥的书房整日整夜的属于他,他会划出不懂的部分想要等大哥回来请教,可往往还不曾等到大哥回来,他就已经借由书中的其他内容理解消化清楚了那些问题。
    到了第一学期结束,两人匆匆从学校赶回公寓收拾了行李,回到上海的时候,明诚已经同之前判若两人。
    
    一切好的教育,都是在教学习者,如何在脱离了现有的教育资源之后,也依旧能够靠自己去寻求答案,解决问题。
    所有好的父母,都清楚教养小孩子的终极目的,是要他不再需要自己的教养。
    这是多么残忍的温柔。
    我们如此宝贝一个孩子,耐心的教他走路说话,然后教他为人处事,最后教他生存技能。我们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的,是一点一点把他推离自己身边。我们从来不愿意去想,他所学习的,都是如何离开我们的本领。
    现在的明楼就是这样的感受。
    
    他当初带明诚离开上海,选择了南京的学校,其实原因并不单纯,怕大姐知道了要家法伺候的,可是他为明诚着想的心却也是实实在在。他知道明诚在心理上十分依赖他,只是以明诚的性格,绝不会像明台对大姐那样,用撒娇耍赖来表达。他恰好也喜欢这样全心全意的依赖。但这个依赖过分多,几乎要就此和明诚相依为命的时候,他知道到了他要亲手斩断这份依赖的时候。所以他送明诚去学堂读书。
    
    然而这趟回家一看,明诚又长高了,气宇轩昂,他眉目间的阴郁已经褪去,看起来开朗了很多,同大姐打招呼时声音上扬着,显然心情很好,他的笑声像所有变声期的男孩子那样嘶哑,可是竟然并不难听。明楼看着他,心里压不住的自豪骄傲,和淡淡失落。
    这个学上的对,是他费尽心思才让明诚心甘情愿去的,他做的对。
    明楼不断的对自己说。
    
    大姐从他们一进家门就忙个不停,把家里的佣人使唤得团团转,一会儿要去做饭,一会儿又要去收拾行李,过了一会儿又要去把房间再打扫一遍。
    她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开始好好端详两个离家不过半年的弟弟。
    “哎呦,明楼呀,你怎么才十八岁就不长个子啦?来比比,我看我们阿诚都要比你高了!”明镜心情很好的打趣弟弟。
    明楼狠狠地“哼”了一声表达不满,然后乖乖走过去,由着大姐扯着他胳膊,把他和阿诚摆做背对背的样子,还喊了阿香过来看,到底谁高谁低。
    阿香心直口快:“大小姐,现在还是大少爷高点,明年就不一定了。”
    明镜捂嘴笑:“我们家明台个头也窜得快呢,明年连明台都比他高了。”
    明楼无语。想了半天都觉得这个场子难以找回来,只好瞪了明诚一眼作罢。
    明诚带着些自得,笑吟吟的面对大哥恶狠狠的瞪视,满脸看笑话。
    大姐没注意他俩“眉目传情”,差阿香切了水果过来,然后拉两人坐下,关切的问到:“明楼啊,你们在那边还习惯么?”
    明楼和大姐说话从来不敢拿腔做态,老老实实的说道:“刚开始不太习惯,现在都好。我常在学校住着,阿诚也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明镜不太赞同:“你当时要带阿诚过去,我就犯嘀咕,还以为你要亲自教他,可是你自己还有课业,又哪有时间?我信任你才没有过问太多。谁知道你是把他扔去了中学里,还让他一个人住公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回上海来念嘛,住在家里多好。”
    明楼看了明诚一眼,见他笑着看向自己,似乎有点好奇,但又不甚在意,满意的收回了目光,这才对明镜说:“大姐,我有我的考量。阿诚在这里有太多不好的回忆了,就连去学校的那条路,我都不忍心要他天天去走一遍。换个环境,对他比较好。再者说,阿诚聪明,又肯下苦,在哪都能成才。可就是因为他太聪明,又太能下苦,我才要把他带在身边。你们都管不住他,我不希望他太急于求成。”
    明镜担忧的看向明诚,越看越觉得确实瘦了不少,生气道:“你这孩子!好好学习没有错,但是不能不注意身体。是不是经常熬夜?”
    明诚:“………………”大哥给的理由糊弄大姐还行,哪糊弄得了他?以大哥的做事风格,什么不忍心要他再走那条路?怎么可能。要是他真的敢抵触那条他当时抱着‘死了就死了’的心态去走的那条“逃亡之路”,大哥估计会要他睡在那条路上,毛病改了再进屋。第二个理由就更胡扯了,别说看着他,不让他“太急于求成”了,大哥这半年里连家门也没进过几次,不知道在忙什么,简直已经忙出了不要性命的架势。
    可他自然不会说破。只好委委屈屈的接受了大姐的批评。
    
    吃过饭,明诚忍不住去书房找明楼,想要问个明白。
    明楼正面对着书橱,挑选睡前读物。
    “大哥,你很少回公寓住。”明诚询问的看着他,陈述事实。
    明楼从书橱里抽出本书,拿到书桌旁坐下,一边随意翻看,一边心不在焉的说:“怎么了?你睡觉还要人哄?”
    “…………”明诚被他一句话堵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简直对大哥的态度有些愤怒:“大哥!你别翻你那个破书了,你知道我的意思。”
    明楼站起身来,拿着书明诚头上轻轻一敲:“这一下替墨子打的,”他把书放回桌上,书的封面用隶书写了“墨子”二字:“我住在学校不过是节省一些时间。阿诚,你聪明,这是好事。可是不要仗着自己聪明,就想得太多,这不是好事。不要妄自揣度,伤人害己。”
    明诚迟疑了一下又问:“大哥,你以后会一直这样么?”
    明楼转过身,背对着他说道:“阿诚,我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游学天下。在东大读经济,到北大读国文,去巴黎读艺术,到柏林读哲学。假若世道太平,我会一面帮着大姐打理生意,一面去四处求学,专门挑那些最无用,又最有趣的科目,古希腊史,拉丁语,古典音乐,现代美术,世界地理,全部都读到研究生,读到博士生。这是我能想到最有趣的事情。”
    明诚被他的话深深吸引,几乎要忘掉自己在问什么。
    “所以,你问我会一直这样么,我告诉你,我会。”明楼说完,就转身坐回了书桌前。
    明诚挠头。大哥的意思,好像是在说,自己不过是节省时间,用来读书罢了。
    可是真的这么简单么?可能这么简单么?
    他想不出。
    于是就那样怔怔得站在原地。
    
    明楼见阿诚不再追问,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虽然这条路是他的信仰,他为他的信仰,为他的理想,为他之前的人生领悟到的一切,以及他之后的人生将要领悟到的一切而骄傲,但他不愿意让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和他走上相同的路。
    大姐个性爽直,做生意没人能占她便宜;明台洒脱贪玩,读书既安稳又能让他保持天真;明诚聪明好学,就该去个百年大学的研究院,戴一副金丝眼镜,收几个乖巧听话的学生,去研究欧洲起源或者潮汐变化都好,做个又苛刻又古板的老学究。
    “好了,快去休息吧,不早了。”明楼撵人。
    明诚低头抿嘴想了想,又偷偷抬头窥了一眼明楼的脸色,然后小声说:“才九点多就困了,多半肾虚。”说完迅速跑掉了。
    明楼追出门去要揍他,明诚人已经跑到楼下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要阿诚多看书也不是什么好事,转念又想,不会是交了什么流氓朋友吧。瞎操心了一会儿又松口气,看来他暂时接受了自己的解释,这样的话,大姐那边就基本能瞒住了。
    他当时带明诚过去,目的也就在于这里。两个人相互照应,大姐能够放心,而且更加不至于怀疑什么。
    毕竟他真正要去的并不是国立东南大学,而是黄埔军校。

评论(39)

热度(448)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虫子 | Powered by LOFTER